90年代,

日本知名的劇作家野島伸司,

專注於映照社會現實中最令人不忍正視的黑暗面,

藉此創造出許多部令人咬著牙才能看完的戲劇。

 

聖者的行進、無家可歸的小孩、高校教師、人間失格...

謀殺、罷凌、受虐、畸戀、障礙,

任一事件的發生都可能造成一般人生活的顛覆,

卻常常在野島的劇中一股腦的傾倒在主要角色身上,

讓他們在夾擠及鞭笞中匍匐爬向那等待許久的崖邊。

 

在「無家可歸的小孩」中,

主角相澤鈴失去了母親、被父親虐待,

唯一善待他的老師因故背叛...

任何一個片段都可以帶來毀滅般的結束,

而也或許,在任何一個片段放棄生存,都可能比撐到結局還要來得美好。

野島卻常殘忍的給予劇中人一條垂下的蜘蛛絲,

如同陪伴著相澤鈴的那隻狗,

既是繼續活著的寄託,也是苦痛之路延續的推手。

彷彿沒有讓觀眾們欣賞到希望與良善從心中徹底剝除的那一刻,

就不該讓角色們提早墜入地獄似的,

那條仍然受著偶師操弄著的蜘蛛絲。

 

 

微光的存在若是引導著無盡的黑暗,那是否可能比黑暗本身還要殘忍?

 

 

 

會在此刻想起野島伸司,

不只是緬懷每週守在螢幕前追日劇的青春時光,

而是有時身為特教老師所遭遇的種種,

也令人懷疑自己也身處在其中一齣野島劇中,

面對著一場又一場的徒勞無功。

 

就如同會考時節的今天,

在關切出題難易、考生煎熬之外,

也因緣際會的欣賞了一小段由家長和行政長官,

共同演出的貼心戲碼。

 

「同理心」、「每名特殊生都被視為個案來辦理相關應考需求」...

這樣的體貼原本該是每位特教工作者的殷殷期盼,

但此時聽在第一線基層人員的耳中,

卻是格外的諷刺。

 

特殊應考服務的申請、審核、申覆,

臨時應考需求的申請條件、申請、審核都有一定的機制。

在特教鑑輔會這邊已經秉持著專業判斷做了裁定,

卻可以在考前一兩天被任意調整,

彷彿之前的說明、努力、協調都是主戲前的龍套演出,

其他學生、家長、老師在鑑輔會上爭取、

卻被以公平為名的拒絕後所流下的血淚,

都只是用來灌溉著在是日收割的美好果實。

 

相澤鈴妳的憤恨跟怨懟,妳的傷口,

在劇中不過是讓階級更加穩固的一塊石板,

供人踩踏。

在劇外也不過就是劇作家的操弄,

用來喚起觀眾按壓遙控器的慾望。

 

命運也彷彿開玩笑似的對待飾演鈴的安達祐實,

被星媽操弄、多舛的人生,

而她自己的臉孔也彷彿凍結在十二歲--飾演著鈴的那年,

那張大人們踩踏時並不需要猶豫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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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一些夥伴從19日討論到20日,

從議題到訴求到反映到了解,

才發覺原來老師、教師會能在此時此刻做的事情那麼有限。

難以反對、難以拒絕、難以直接帶著情緒去反映自己。

那些臨時被迫要放棄休假、那些被擋著不能下班、那些連生氣都害怕被秋後算帳、

那些在此時還檢討著自己有沒有做錯什麼的夥伴們,

我們除了嘗試給予同理、嘗試了解、嘗試慰問之外,幾乎什麼都做不到。

 

當鈴在劇中喊出「同情我,就請給我錢」這樣的名句,

而我們卻連這樣卑微的「爭取應得」都要考慮所謂的「社會觀感」。

 

原來我們也有一張張,當人要踩踏時不需猶豫的童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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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定安置、特殊考場的申請與審核,

每每都是由學術、行政單位領軍、拉起專業的大旗,

指揮著第一線特教老師進行種種瑣碎、耗盡心力的工作。

 

「你不是特教老師嗎?如果連你都不為學生爭取,還有誰會?」家長這麼說。

「你不是特教老師嗎?如果連你都不能有專業堅持、和家長說明清楚,還有誰會?」行政們也這麼說。

 

特教老師在這些關係著每一個孩子人生的關卡中,

既要評估出孩子的真實狀況、做最完整的描述,

還要同時被家長視為軍師、被行政當局視為棋子。

中間若有一方不滿意,

首當其衝的常常都是這些第一線的人員們。

 

如果對於特教的理想是一道引導特師們方向的光,

那麼種種在現實與理想中衝突、矛盾就像是在窄路上的荊棘

割著、刮著,

或許會為了不堪的劇痛而離開,

也或許,當生命被削得夠卑微時,就可以不那麼痛的繼續前進。

 

 

 

 

「天空與妳之間」是中島美雪為了無家可歸的小孩所做的主題曲,

很特別的是,

歌詞是以一直陪伴著鈴的狗為視角出發,

訴說著牠眼中的鈴,以及自己的心情。

 

 

「在妳流淚的時候 我就會跟直立的白楊樹枝一樣 佇候在妳的身旁

   而那些對孤獨的人來說會格外無法承受的情事 現在我說不出口」

「可是之前我就知道 害妳哭的傢伙的真面目

   我挽留妳 妳卻在這樣的夜丟下我遠遠離去」

 

身為鈴繼續存活在這世上的牽掛,

身為特殊生家長緊緊抓握的浮木,

特殊教育教師被視作、也只敢自以為是眾人眼中的狗,

在他們有需求時盡好陪伴的本分,

在被拋棄時默默舔舐傷口,想著自己做錯了什麼。

 

「天空與妳之間 今天依然下著冷冷的雨

如果妳肯對我笑 就算要我變壞我也願意」

 

 

他強調著同理心、

他訴說著應該要對特殊生有更多彈性、

他為了其他特殊生和家長找到了一扇門、

他們在會考這一天共同上演了一齣特殊教育的理想劇。

 

但本因一同雀躍,

卻在之前秉持著專業,評估、把關、勸說、協調著的特殊教育老師,

此時才猛然發現,自己其實便是劇中的反派角色,

那道終於被打倒的高牆。


就像是在顧客面前堅持公司政策的店員,

在筋疲力竭的狼狽之下看著主管輕易的退讓,與客人握手言歡,

「堅持公司的立場是你的責任,但讓顧客不愉快就是你的問題。」

原來唯一是壞人的,是自己。

 

       原來在這齣戲中,有家歸不得,或根本無家可歸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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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irdy091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